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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上红舞鞋的女孩

2000-09-03 来源:生活时报 江月 我有话说

我叫江月,1977年出生在西安市。1995年我分到了西安一所医院当护士,朋友们都叫我月儿。我在医院的消化科工作,因为我工作很尽力,所以一直是医院的先进工作者。从小在父母和朋友的眼里我都是一个好女孩子,可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却改变了这一切。我就如同童话里的那个穿上红舞鞋的女孩子一样不停地开始旋转,一直到自己身心疲惫。

舞台是每一个女孩子所梦想的,同样也曾是我的梦想。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和一个朋友到一个叫艺都的影视公司去面试。起初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,可当我走进艺都的办公室时,我感到一个人的眼睛一亮。他叫林一凡,是这个影视公司的老板。当我站在艺都的办公室里,他就那样目光炯炯地看着我。林一凡并不是一个帅拔的男人,但却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,他有一种气质是无法抗拒的。林一凡有着沉郁的眼神,略带力度的脸形和含蓄的唇。

离开艺都后,我对自己并未抱有希望。可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,林一凡竟每隔一天就给我打一次电话,他对我说:“你真的很有天赋,作为我们来说找一个人才也不容易,你可要想好了,人年轻时就要把握机遇……”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表演天赋,我疑惑了,我在电话里怯怯地问到:“我真的有那方面的天赋吗?”他沉默了一会说:“是的,你有,你不自信。”

经过一番思索后,我终于决定去考上海戏剧学院。我是一个倔强而固执的女孩子,一但决定的事就很难再改变。我的家庭是一个传统的家庭,当我将这个决定告诉家里人时,家里的人强烈反对,但我是决心已定的,没有人能够让我改变。我回望着父亲恼怒的表情,母亲不可理解的眼神,毅然走出了家门。

接下来的时间里,我每天一下班就赶到艺都去学表演。我不知道我竟然会那么迷狂,护士长和同事们都不知道我在考上海戏剧学院,只是看到我一天总是忙忙碌碌不知在作什么。有一天当我满头大汗地赶到艺都时,推开门却发现只有林一凡一人。原来今天带课的老师临时有事来不了了,而他唯独没有通知我。

我和林一凡坐在办公室里聊天,他对我说:“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子。你很与众不同……有一点怎么说呢,灵动吧,对就是这个,如果没有见过林黛玉,那林黛玉一定是你这样的。”我听着他的话,问自己我有那么出众吗?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。

后来他请我去吃饭,在饭桌上他给我讲了很多很多他小时的事情,我发现林老师其实是一个很可爱的人。讲着讲着他眼里竟闪烁着泪光,我发现他真的是很寂寞,他已是三十几岁的人了,却仍是一个人。送我上车时他突然拉住我说:“我喜欢你。”我慌乱地低下了头。

正如大家所猜想的那样,我和他相恋了。但在别人面前我们却仍以师生相称,偶尔眼神的一下碰撞对我来说都是很幸福的了,我沉浸在这种偷偷的甜蜜中。那时凡总从背后反抱着我对我说他想我,他竟有时莫名其妙地抱着我流泪,我感到凡是那么需要我。凡为我上形体课买了一双舞鞋,每次去上课时看着那双红舞鞋我都欣喜无比。而就在这个时候,我的家人强烈要让我退出艺都的表演班,这次因为有了凡的原因,我更是不肯了,我终于和家里人闹翻了。父亲扬言他再也不会理我,但我却无法放弃,因为我能够在凡的眼里看到他对我的希望。我经常突然抱住凡让他说他永远不会离开我,我心里明白,我现在只有他,晚上偎依着他,听他的呼吸是我心里最踏实的时候。我和凡的事家里人一点都不知道,我是那么相信他。

事情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,凡的脾气极古怪。慢慢地我发现凡总是情绪变化无常,我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。我不知他在忙什么,怎么都找不着他。当着别人的面我又不能找他。就在这个时候,我的肾炎犯了,这时凡却出差了。为了凡我要坚持着上课,那时我好怕凡会离开我,因为他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。心理和生理的因素使我迅速消瘦,我经常脸色苍白,浑身冒冷汗。我一个人提着吊瓶在医院里打吊针,身边一个人都没有。这一切导致了我的表现越来越差,没有一个人知道为什么。

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,在我考完上海戏剧学院后,得知自己名落孙山后,凡也终于和我分手了,我们的恋情持续了四个月。可凡带给我的感觉是不可磨灭的,我痛苦到了极点。

离开凡后我的生活是灰暗的,我为凡付出了那么多,而凡却离开了我。我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,在一次朋友的晚会上,我认识了一个叫方达的投资商。方达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中年人,他四十五岁了,眼光锐利,办事果断,可算是事业有成。当我得知方达认识一大导演而且和其关系颇好时,我动心了。原本方达对我就很欣赏,接触过几次后,我优雅的谈吐,良好的素质,更使他称赞不已。

和方达接触的这些日子,我的心里一直很虚,我不停地问自己,我做的对吗?可当我一想到我所付出的努力一点点回报都没有时,我就无法停止我的那些做法。我知道我在玩火,但我却无法使自己停下来,我真的就如世界著名童话里的那个女孩一样,穿上了那双红舞鞋便再也停不下来。

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到方达的公司去陪他,方达的家在珠海,老婆和孩子都在那边,我正好驱散了他的寂寞。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了别人养的小老婆。我一直想着方达能带我去北京见那个导演。方达对我很好,就是每次当我向他提起这件事,他就总笑着说:“我的傻孩子呦……那个圈子不是你去的地方,以后我带你去国外,好吗?”我不愿意,其实我心里明白我一直爱着凡,我无法放弃这个想法。我一定要成功,我要做给凡看。每当夜深人静时,我坐起来看着身边这个能够作我父亲的人,泪水便止不住地往下流。我为我自己所作的一切而感到后怕。

我细心照料方达的一切饮食起居,无微不至地关心他,他就如对一个女儿一样地疼我,宠我,有时连我自己都对我们的关系糊涂了。别人都知道方总有一个小姑娘,别人都说从没见过方总对哪个女人这样好。方达对别的女人确实很冷漠有时可以说是毫不留情,但我心里很清楚他只是和我不一般见识,他对我的任性都看成是单纯的表现。方达经常带我出去见一些人,我从小是一个喜欢艺术的女孩,出众的谈吐和气质,再加上清秀的形象为方达的脸上增了不少光。很多次下了饭桌,我都能看到他那些朋友偷偷地对他说他艳福不浅。方达的朋友们大部分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,我也曾见到他们带着一些女孩子,我问方达:“你们这些生意人是不是都这样?”他说“你想想看,一年四季和老婆在家待不上几天,寂寞有时真的很难奈,不过我是真的喜欢你,喜欢你的性格,他们可不能和我比。再说了,他们的那些女人怎么能和我的小月比,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,看看我老方的女人是什么样子。”我听着方达的话,心里感到一阵阵的悲哀,我什么时候成了别人虚荣的代名词。

方达是一个极聪明的人,他能看出来我心里有别人,但他不吭声。虽然我对方达很好,但我明白我要的是什么。方达终于答应我带我到北京去找那个大导演,并说如果不行他回来给我开一个公司,总之他要让我不再受一点委曲。为了我的梦想我从没有向方达主动要过什么,别的女孩子所渴望的那些东西我都没有放在心上。这时,中央戏剧学院和各电影学院都已开始招生了。我整天都在问方达什么时候带我去,他却总推脱他忙,等他把国外一些业务处理完他马上带我飞北京。可是我总觉得他的业务好像永远也处理不完,瑞典的那批货发了,广州那边又该开会了。

有一天当我来到方达的公司时,别人告诉我方总出国了,我一下感到天都塌下来了。就算他去国外也该给我打声招呼呀,我算什么,我一直以为我在方达的心里还是有一点份量的,可没想到他竟然根本不在意我。一想到我为他所作的一切,我感受到一种撕心的疼痛。我给他打手机,他关机,给他打电话,别人总说他人不在。我终于明白了,我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,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主角,但却恰恰相反。从小我就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子,我心里想着我不能就这样罢休,我一定要去北京,去考中央戏剧学院。

我第二天我来医院,向医院请了半年长假。护士长看着我摇了摇头,给我批了假。我回到宿舍看了一眼那双红舞鞋,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酸楚。接着我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,我也没有和家里人说便直接北上去考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央戏剧学院。

来到北京后我才发现世界竟然那么大,才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么渺小。当我站在北影门外报名时,我发现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数都数不清。我也同时发现有后台和来头的人更是数不清,考试的那几天中央戏剧学院外更可以说是人山人海。

我凭自己的能力顺利地通过了初试,当我得知我通过了初试时,我高兴极了。但我同时也明白,等待我的是更艰难的。二试时的前一天晚上我紧张极了,第二天当我从考场出来时,我都不知我是如何走出来的。

考试成绩下来了,我又落榜了。我在北京的那个小旅馆里整整躺了两天,我感到累极了,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。就在这时,我的身体也开始发生不适,我开始呕吐,头晕,不想吃饭。起初我一直以为是太劳累了,可能是感冒之类引起的,可我猛然之间明白了,我是一个护士,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我怕极了,但我还是强忍着去了一家小诊所。当我走出这家小诊所时,看着那个为我作手术的老医生怜惜的眼神,我泪如雨下。

在北京休息的这些日子,我一直在想我到底为了什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,为了什么?有哪个人又值得我为他付出这么多?站在北京的街头,初春的太阳暖暖地照着,我的心却是冷冷的。看着拥挤的人群,每一个人都在朝自己的目标奔去,而我的目标在哪,我找不着我自己,我的位置到底在哪?

1999年的4月,我终于踏上了南下的火车。我带着一身的疲惫和一身的疼痛回到了西安。仅仅不到两年时间我觉得我苍老了好多,我再也不能如以前那样轻快地面对生活。去医院上班的那天,同事和护士长看到消瘦而苍白的我,都惊问我怎么了,我微笑着说:“我到北京玩了一趟。”“北京好玩吧?你去故宫没有?肯定去了不少地方,都跑瘦了……”大家说着。

我重新穿上我的白大褂,戴上我的白帽子。当我走进病房时,看到病人们期待的眼神,一个常期化疗的老干部说:“呦,我们的小白鸽回来啦!”我听到这句话,突然难过地转过了头,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。我猛然间才发觉只有这里才是我的舞台。

后来,林一凡来找过我,他说他接了一部片子,想要我去参加演出。我看着这个我曾经深爱的男人,看着这个引起我一切痛苦的男人,我冷冷地说:“你的片子里没有我演的角色。”林一凡看着我说:“我对不起你,可是我真不知道我爱不爱你,我已经麻木了。”望着林一凡远去的身影,我问自己这是我曾爱过的那个人吗?事情就是这么巧,一个星期后,方达也打过来了电话,他说他那些日子真的忙得要死,说他后天飞回来就带我飞北京,并说他要给我开公司,我听着方达依旧温柔如初的声音,轻轻地挂上了电话。

宿舍里我一个人时,我又将那双红舞鞋穿在脚上走了几步,我发现有点夹脚,我脱下它慢慢将它收起……我扑在床上大声地哭,哭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,也哭我那段无法解释的有苦难言的青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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